第94章 夜半歌声
夜半时分，乘风醒了过来。
他做了一个浅浅的梦，在梦中见到了小婵、娘亲和许多儿时玩伴。
苦涩的微笑挂在唇边，他目光看着窗外，心里有些怅惘，所谓近乡情怯，确实如此。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山里传来隐约的歌声，那歌声断断续续、时隐时现，没来由地让他周身汗毛竖起，差点惊叫出声！
“谁谓河广?一苇杭之。
谁谓宋远?跂予望之。
谁谓河广?曾不容刀。
谁谓宋远?曾不崇朝。”
歌是思乡之歌，曲是童稚小曲，无论是歌声还是曲意他都无比熟悉，是小时候学堂老师一字字一句句教过的。
他在黑暗中站起身来，想通过歌声辨别方向时，曲声戛然而止，万籁俱静，再无任何动静。
乘风忽然伸手将身旁不归推醒，问道：“师弟，你刚才可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
不归揉了揉惺忪睡眼，听着师兄询问，立刻集中精神认真倾听，过了会儿，小声应道：“听见些风声，树叶簌簌声，还有些山间野兽追逐的声音。”
乘风追问：“你可有听见歌声？”
不归摇头：“没有啊，没听到歌声，只有陆师兄的呼噜声。”
乘风心下一凛，不动声色道：“没事，继续休息。”
不归依言睡了，乘风独自静了片刻，果然又听见淡淡歌声传来，他心中莫名，又惊又喜，终于作出决定，悄无声息从道殿走了出去。
殿外，陆十一双手抱剑依在大门上，双眼睁得老大，却有轻微呼噜声响起。
乘风本想不惊动他，安静从他身边走过，却不知是惊动了什么预警阵法，身后陆十一猛然醒转，大喝一声：“是谁！”
乘风回头看了他一眼，岔开话题：“你值夜的时候也能睡着？”
陆十一脸色一红，故意提高音量掩盖心虚：“我才没睡着！我只是假装睡着，作疑兵之计引魔宗妖人上钩，你不懂可别乱说！”
乘风无暇与他争辩，只道：“我去林间走走，待会儿回来。”
陆十一连忙道：“顾师兄吩咐过，长老回来之前所有人必须在殿中待命、不得外出，你可别——”
话还没说完，乘风已一闪身掠了出去。
陆十一在后边追了些远，意识到自己身法非但追不上那家伙，还可能被带进山林里迷路，于是停步折返，赶紧回殿禀告顾楼。
……
夜色极暗，无星也无月，山林之中没有半点光亮。
乘风轻车熟路往密林而去，各处山道小径就像烙印在脑海中一般，哪怕闭着双眼，他也能穿行自如。
他面上极静，心里却迫切地等待着歌声再一次响起，不知不觉半个时辰过去，他从一片齐人高的杂草内冲出，来到山脚，前方赫然是那座毫无生息的死寂小镇。
小镇名曰泰来，正是他魂牵梦绕也不忍回顾的家乡。
乘风在镇外停留片刻，思考了稍许，终于迈开脚步走了进去。
十年眨眼而过，小镇依然与记忆中一模一样，没有任何改变。夜色中依稀可以看到杨叔、陈叔在聊天，林大哥带着几个小胖子在村口玩耍。
“小棠你回来啦，你是不是又跑山上去玩了，小心被守卫司的人抓到，又把你屁股打开花！”
“棠哥哥，你上次说在山上看到的那些花斑猴子究竟是真是假，什么时候也带我们去看看？”
“小棠，你娘喊你回家吃饭，说你要是再不回去，就罚你关三天禁闭！”
乘风一愣，一颗眼泪悄无声息流淌下来，他张了张嘴，没来得及说一个字，眼前的幻影悉数随风飘散，只剩夜风拂过，带起呜咽声。
他强自平复心绪，面无表情走进村里，这里的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永远停在了十年前的那个夜晚。
只是全镇的尸首都被收治掩埋，没有了记忆中的血腥味道，只有如死一般的沉寂。
他走过街道，拐过小巷，路过家门，不知不觉去了坟地。
数百个坟冢安静立着，没有墓碑，也无香火，乘风不知道自己的家人葬在何处，又或者说这里每一座坟冢里都是家人。
他想找为家人们立一座墓碑，想为他们找些贡品，夜风中忽然又传来歌声。
“庶见素冠兮，棘人栾栾兮。劳心传传兮。
庶见素衣兮，我心伤悲兮。聊与子同归兮。
庶见素耕兮，我心蕴结兮。聊与子如一兮。”
其声凄凉缥缈，犹如女鬼低诉，婉转凄切，令人胆寒。
“小婵，是你吗！”
乘风循着那歌声走去，辨出那唱歌之人远在深山之中，也不知是人是鬼。
“小婵！”
他大喊一声，不管不顾地朝山上奔去，走的是那条小时候最熟悉的路。
他记得清楚，半山腰有处隐蔽山洞，小婵那夜就躲在这里，如果遇害，尸骨应该还在，他答应过会回来接她，哪怕只是为她收敛尸骨。
他往记忆中山洞方向走去，一路野草丰茂遮挡住视线，他拔剑出鞘，剑光所过之处，草木灰飞烟灭。
他沿着山道走到尽头，看着眼前的景象，再次呆住。
那座小婵躲避的山洞，那座掩埋其尸骨的山洞早已风华坍塌，连入口也无处可寻。
乘风再次出剑，纷乱的剑光一次又一次劈斩在山石之上，意图强行破土而入，将山洞凿出！
“鴥彼晨风，郁彼北林。未见君子，忧心钦钦。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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