騑山素雅从沙发上起身，顾自踱步到房间边缘，立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望向光鲜明丽的夜。
“韩正清，你可知罪？”
“罪？”一身服饰抵得上同等重量黄金的男人竟然失相地大笑起来，姿态如女子般花枝乱颤。
“敢问騑山大人，我韩某何罪之有？”韩正清信步前行，站在騑山素雅身侧靠后的位置，落地窗外是夜色，窗内一面也映出了两人的身影，韩正清透过这一窗明镜，灼灼地注视着那一对青如翡翠的眼睛，毫不避让。
“我韩正清扎根韩城三十年，殚精竭虑苦心经营将这小渔村打造成城市花园，您难道没有闻到这漫天的花香吗？您难道没有看见祖河玄水边那一簇簇荷吗？您难道没有看见韩城人民幸福的笑容吗？”
“哦对了，我忘了大人您是从天上来的，是直达，看不见沿途风景。”这句话说得诚心满满毫无挖苦之意。
騑山素雅背着双手，视线越过近处的华光始终集中在远方的黑夜中，幽幽道：“有些事情，你自认为做的天衣无缝，你能瞒过普通人，能瞒过其他人，却瞒不过‘海棠’。”
说着又摇了摇头：“其实有些该知道的人也知道，他们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
“……”韩正清陷入沉默。
“官方统计的韩城常住居民是200万人，可实际上，韩城周边生活着近1400万人，这1400万人中只有200万人享受了你所谓的幸福，至于其他的1200万人，即是城市建设过程中的牺牲品。”
“你不计日夜的建设施工，催班加点的工程规划，使得几十万人在同时超负荷工作，城市的高速建设带给基层建设者们难以消磨的身体损伤，可为了养家糊口又不得不继续工作，你的工作保障制度不够完善，带来了大量的……”
男人双手环抱道：“騑山大人不会大半夜地跑来找我探讨民生问题吧。”
騑山素雅说着不知从哪拿出一份文件袋，随手一划哗啦啦的各式图表从袋中落出，散在一地。
“再说说你所谓的建设，一座八百米不到的矮山，居然花这么多金钱去打造重修，道路翻新所用的材料都够再堆一座龟山了。”
“有谁会将河中的水日夜不停地用轮式机械运往高处再送回低处，目的只是为了添点荷花香？傻子都不会吧？”
“更何况是你这个经营企业三十余载的老狐狸？”
“钱怎么用是我们的事，即使是亏损也是企业发展计划的一部分。”韩正清正色说。
“不不不，你想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騑山素雅对着镜子不断摆手。
“其实我一点都不在乎你的钱用在哪里，我关心的是你的钱从哪里来。”
騑山素雅转过身，目光如剑，寒声道：“这一点，你是不是应该给我点解释呢？韩董事？——还是……韩会长？”
韩正清垂首俯身道：“恕韩某愚钝，不明大人意欲所指。”
騑山素雅将空水晶杯放在红血木制的桌子上，散落一地的图表中，一张标注着密密麻麻红色记号的表格自行飞出，轻飘飘落下，平摊在桌面。
“韩氏重工名下有大量的流动资金被用于政府援建项目，数额之大几乎达到了韩式重工年收益的一半，一个以重工业为支柱产业的企业，绝大多数资产应该是固定资产才合理，这么多的流动资金从何而来？”
韩正清转身并未将视线放在图表上，而是将酒杯斟满酒，摊了摊手道：“我想大人您可能搞错了，韩式重工可没有那么多流动资金，我个人更不可能有。”
又是一张图表从地上飘起落在桌面上。
“怎么没看见你那富可敌国的秘书？她账下流通的资金可比你这个董事长还多出数十倍。”
一张张标注大量红标的图表从地面翻腾而起，整齐地平铺在红色的桌面。
“大量来源不明的资金从各大银行数百个账户中转入同一个匿名账户，再从匿名账户转出分流，最终导向数十个私人账户，私人账户中的钱再经多次转手，飞散成上万个小支流，兜了很多圈，最终汇聚到你那漂亮美丽的秘书账户中。”
“这可是她的私人……”
“好了，”騑山素雅开口打断道：“我来这里可不是跟你讨论你是不是有罪的。”
“那大人不妨直接动手好了，像我这样的小商人，‘海棠’处理过不止十位吧。”
托起满杯的贵腐酒，騑山素雅摇晃着杯中橘红色的酒液，嗅着醉人的清香：“杀了你可没什么作用。”
“‘海棠’接的暗杀任务，还没有出现过失手的先例，”一袭西装的韩正清直立在桌边，将醒酒器中的佳酿一饮而尽，溢出的酒液顺着脖颈淌下，染红了镶嵌金边的衣领，他缓缓道：“既然大人不为杀人而来，那为何揭榜？”
“不不不，你又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水晶杯在騑山素雅手中就像小孩子的玩具般，她碧绿色的眸子始终看着杯中橘红而澄澈的酒，眼神中透着孩童般的好奇，开口却又是异常冷肃：“我说的是不杀你，而没有说不杀人。”
“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很大。”
“……”韩正清接不下去了，等待着下文。
騑山素雅将水晶杯放在眼前，透过杯中酒液，另一侧男人所处的世界，充满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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