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暑热依然。街上渐举灯火,行人熙熙攘攘。西城一家小酒肆,迎来三位男子,其中一肥一瘦,勾肩搭背,状甚亲近。在肆内坐定,三人点了酒菜肉食,便续闲聊。不肥不瘦汉子好一会儿未说上话,便是笑道:
“未想汝二人如此相得。”
“肥兄所言甚合我意也。”
身材瘦小汉子忙道,不想冷落老友蔡兄。
“我亦有同感。”
肥子边说边举杯,三人不等肉食上案,先是喝起,相语甚欢,情深意切,甘之若醴。不一会儿,案上热气腾腾,烤肉飘香,摆满下酒菜。边吃喝边聊,熏熏醉意起矣。聊到平原君杀美人以谢躄者事,三人皆是唏嘘。
“美人好冤。真是!”
瘦子放下酒杯,又感慨一声。
“为揽士归,相国所为,亦无过也。”
肥子却是出言维护平原君。瘦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怡之色。边喝边聊,又说起秦国打下韩国缑氏、纶氏之战。对秦国之强,皆有同感。
“来年,秦赵恐有一战。”
蔡猛轻转手中酒杯,言语中忧意浓浓。
“哎,秦国非我赵国对手也!”
肥子立刻大声道。惹得周围客人皆是看来。醺醺然间,肥子愈发自得。
“非也!”
瘦子摆动手指,口齿不清道。
“何以见得?”
肥子不乐道,双眼盯住对面麻秆。
“看我干嘛?此事不亦明乎?”
“何以明乎?”
“秦强,天下尽知。”瘦子瞪眼道:“赵何以拒秦?何谓非我对手也?”
“胡扯!阏与之战,秦非败于我乎?”
“秦偶有败绩,世人皆知,不足为凭。莫忘今上元年,秦取我三城。若非田单将兵相救,焉止三城!”
“今上图强,日新又日新,我赵国日益强盛矣!君不见,今郑人败秦不降秦,反投我赵乎?”
“汝以为此为赵强于秦之据乎?”
瘦子不屑道。肥子瞪眼大声道:
“当然!”
“非也!”瘦子摆动手指,笑道:“此乃郑人之奸计也。可惜,竟无人识破,为其得逞矣。”
“尔何出此言!我赵国兵强马壮,雄踞中国,天下归心,必成霸业!秦国若敢来战,必败无疑!”
“非也!”瘦子怒指肥子喝道:“尔莫狂言误国!”
“哎,二位公子,息怒。夜食闲话而已,何至于此?”
席上蔡猛无奈道,伸手按下身旁麻秆指向肥子手臂。心想,来时勾肩搭背,吃醉便反目成仇乎?汝等叫我请客之人,情何以堪?
“指,指!指个鬼!何以惧秦如虎邪?”
肥子亦是翻脸道。
“非也!尔狂言误国。”
瘦子固执己见道。
“哼!懦夫。”
肥子鄙夷道。
“哼!”瘦子亦是沉声冷哼道:“秦人若来犯我赵国,我亦上阵杀敌。只是,算无胜数,何苦惹战?自取灭亡乎?”
“胡扯!”肥子亦是寸步不让道:“奇怪也,尔何以定以为秦强而赵弱邪?郑人之连败,证韩秦之间,秦强韩弱可也。却不可证赵秦之间,孰强孰弱也。”
“好,便说秦赵之间事来比。”瘦子瞪眼道:“昔日田文畏秦如虎,凭鸡鸣狗盗之徒,惶惶然如丧家之犬,逃出秦国。过赵却摇身变为豺狼,仅因我民人讥笑其形容眇小,便斩杀我数百人,释然而去,无所咎也!是赵强乎?是秦强乎?”
“孟尝君死多少年矣。故事莫提。”肥子对曰:“且当年,连楚王亦受骗陷于秦国,何况孟尝君。此事,非齐、楚暗弱,乃秦诈耳!”
“哼,”瘦子哼道:“孟尝君多少年前故事莫提。信陵君数日前故事可提否?”
“与魏国何干?”
肥子诧异道。瘦子笑道:
“当然有干。数日前,信陵君门下食客,于东门青石巷作下无头案。为门吏截于南门不得出。平原君却以姻亲故,纵其归大梁。”
“又如何?”肥子顾左右而言道:“朋友相有,姻亲相助,乃人之常情也!”
“人情不错。”瘦子点头道:“然杀人夺命事干国法。岂容人情左右邪?若信陵食客杀人于咸阳东门里,必不得出咸阳南门!”
“胡扯!尔之所言,不足为据也。秦若来战,赵国必胜!”
“必败!”瘦子面红耳赤道。
“竖子乃秦间乎?尽与秦美言?”肥子怒道。
“尔正秦间,引赵与秦战,毁我社稷!”
“胡扯!”
肥子大喝一声,起手一杯酒,尽泼瘦子面上。瘦子一惊,腾身越过长案,扑倒肥子,挥拳便打,肥子还击,酒食、杯碟一片狼藉。酒肆内顿时大乱。蔡猛慌忙扯劝,却被一脚蹬到胸口,撞倒在地,一时疼到爬不起来。
肆内客人纷纷走避。肥子与麻秆纠缠打斗,转眼间从酒肆内打到酒肆外,街上路人皆是围观。麻秆瘦弱,终是不敌,被肥子骑在身下,一阵暴揍。麻秆吃痛恨极,从自己腰间抽出匕首,一刀刺入肥子肋下。肥子吃痛一惊,回手便来夺刀。麻秆奋击,连刺数下,肥子血流不止,终是不支,口鼻中亦是流出血来,瘫软不动。麻秆抽身爬起,慌忙逃离。路人皆惊骇躲避。
蔡猛手捂胸口,蹒跚走出酒肆,火光下,见肥子趴在地上,血流满地,麻秆则踪影全无,顿时呆愣当场。
当晚西城血案,目睹者众,酒肆中更有闻听两人争执者,所听甚详。官吏办案自是逐一问询察证。麻秆逃去无踪,衙门发文捕之。其与肥子于酒肆争执之言,亦在市井传为笑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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