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有术额头上的伤属于皮外伤，小孩子恢复能力强，在家歇了十来天就已经不碍事，又被送去上学。
李有术比较活泼，与其他孩子起了冲突也不怕，该出手时就出手，属于极少惹事，却也不怕事那种，跟何清流都干过几回，虽然都以惨败收场，但下回动起手来依旧毫不犹豫。
何清流怕他留下心理阴影，留心观察了几天，发现这孩子心挺大，跟以前没啥两样，闹腾起来还是那么没心没肺，也就放心了。
今天是周玉红接送，她与往常一样，还是那么干净利落，笑脸温和。这么多年因为赌不知道跟李红军闹过多少次，估计早就习惯了。
以前李红军说改，她信，后来不信了，可惜有了孩子。
把马心晴送回去，拉着何清流和李有术回家，一进门，堂屋里摆了张桌子，围坐着四个人，正在推牌九。
周玉红是从地里直接去接孩子的，不知道李红军在家里攒了赌局，愣了愣。
何清流感觉气氛有些紧张。
然而周玉红一句话没说，去了里屋。
她是要脸的人，极少当着外人面与李红军冲突，只是也没像平时那样去拌猪食喂猪。
李有术原本高兴的小脸一下子垮下来，他有些紧张站在那里，都没叫何清流到院子里玩。
他才四岁，不懂什么叫赌，但他知道爹做的这件事娘不喜欢，他们因为这个打过好几次架，一开始他会吓得爬到床底下，后来慢慢习惯，敢伸出小手去拽爹。
何清流心里叹了口气，往屋里瞄了一眼，小脚老妇人不在，应该是去打牌了，她跟何文启差不多年纪，早几年就不再干活，由儿女供养，每天除了打牌就是听戏。
看来两口子一会肯定又要闹一场。
相处这么久，周玉红做人做事让何清流很有好感，他觉得这样的人不该过这样的日子。
他在心里转着念头，打算想个办法化解今天这场矛盾。
赌桌上的四人里，其中一个叫陈力，村西头的。
驻马村一千多户人家，并不是谁跟谁都认识，大多住村东头的与住村西头的互相都不太熟，但是陈力比较有名，他是村子里有名的混子，发起狠来六亲不认。
他从小就爱打架，每逢村里有集的时候，就拿根木棍杵在街头，看谁不顺眼上去就打，不是因为摩擦或者恩怨，就是单纯看不顺眼。
因为他狠，又坐过一年牢，村里那些混的都跟他。
赌桌上另外两人面生的很，瞧着不像驻马村的人，李红军的圈子不大，应该是陈力喊来的。
陈力拿到牌往后一靠，一点点搓开，忽然喜上眉梢，大笑道：“终于轮到老子赢一回，老子这把是虎头，不信还会输！”
庄家是其中一个脸生的，面无表情，只是轻轻挑了挑嘴角，似乎认为陈力在虚张声势。
开牌，庄家牌面最大，通吃。
陈力不是虎头，只是个五点，斜了庄家一眼骂道：“狗逼里掰的，居然没上当。”点上一根烟，又骂道：“麻痹老子都输两千了，红军，你输多少？”
李红军额头挂着细密汗珠，他不着痕迹往里屋瞟了一眼，说：“没多少。”
陈力笑了笑没再问。
下一把李红军搓了搓手，拿起牌一点点推上去，眼瞪得老大，呼吸都轻了许多，看清牌面后，虽然极力掩饰，但何清流还是察觉他松了口气。
开牌，李红军呼吸一下子急促，脸涨得通红，他是一对板凳，可惜庄家一对梅花，还是被吃了。
李红军点着一根烟，骂道：“狗日的，老子今天怎么这么点儿背。”
庄家看着三十来岁，脸有点***脚眉，面相上看就不像好人，一边码牌一边笑道：“谁还没个手气背的时候，这玩意儿输得快赢得也快，等手气上来，两把就能翻本。”
陈力一瞪眼，眼角那道伤疤有点吓人，骂道：“你麻痹说得轻巧，老子从开始输到现在，一把没赢过，老子没钱了，给我拿一千，赢了还你。”
庄家愣了下，笑道：“行，力哥我是信得过的。”点了一千给陈力。
李红军手里就只剩下一百，犹豫片刻，咬了咬牙道：“给我也拿一千。”
庄家挑了挑眉：“兄弟，没这说法吧？”
李红军急了：“力哥能借，我咋不行？”
庄家笑了：“我跟力哥那是老哥们了，知根知底，咱俩这是头回打交道吧？”
李红军额头上汗珠更多，说道：“我李红军从没干过欠债不还的事，不信你去打听打听。”
庄家笑着摇摇头，没说话。
李红军抓了抓脑袋，忽然起身：“等着，我去借钱。”他刚说完，里屋门帘挑开，周玉红站在门口，一句话没说，只是盯着他。
李红军已经输急眼，骂道：“看他妈什么看？”
周玉红不说话，就盯着他。
李有术吓得一哆嗦，往后退了一步，绊在门槛上，一屁股坐倒，又赶紧爬起来，战战兢兢看着李红军和周玉红。
李红军正要再骂，陈力把他扯回凳子上，说道：“行了行了，吵啥？大兵，你给拿一千，我做担保。”
庄家道：“既然力哥发话，那我没话说。”点了一千。
周玉红又盯着李红军看了一阵，放下门帘回到屋里。
李红军低声骂了几句，不知道是骂周玉红还是骂运气太差，说道：“来来来，接着来。”
赌局继续。
何清流侧了侧脑袋，听见里屋有压抑的抽泣声。
他心里叹了口气，突然拍了拍手，哈哈笑起来，笑得十分开心。
陈力正在搓牌，冷不丁吓一跳，骂道：“小东西你他妈笑什么？”
何清流道：“这个好玩。”
陈力输了钱，心情却不错，来了兴趣：“你也会玩这个？”
何清流扬起脑袋：“当然会。”
陈力心想这小王八蛋估计都不识数，真特么能吹，不过他心情好，逗弄道：“要不你也来玩玩？”
何清流跃跃欲试：“真的？”
他还真特么想玩……陈力气笑了：“来来来。”
何清流拍手笑道：“行。”突然迈步蹿到庄家身前，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伸手从庄家袖子里摸出两张牌，高兴道：“我找到了，你输了，我最喜欢玩这个你藏我找的游戏。”
屋里的人都愣住了。
空气一下安静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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