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元芜说出这句话之前，媱嫦几乎已经断定了他就是凶手。
实在是眼前这人与自己揣测的凶手模样太过相似。
但他字字恳切，又有四个掌固作证。
元芜觑着媱嫦的神情，思忖片刻后轻声询问：“可是大人有什么急情要案需得下官等配合调查？若是如此，下官必当知无不言。”
媱嫦轻蹙着眉头望着他。
这人言语间滴水不漏，与今日里见到的其他同僚多有不同。
旁人对绣止府或敬畏或戒备，再不然便是胆怯万分。
只有他，面对自己的质疑时分外冷静，让她找不出一丝一毫的错处。
媱嫦沉吟半晌，挥手往院子里甩出一枚黄色烟丸。
不过几个弹指间，便有一队骁骑卫士兵列队整齐闯了进来。
与之相伴的是元芜惊呼一声，从地上爬起来越过媱嫦跑了出去。
媱嫦没拦他，她丢烟丸只是嫌来往叫人来太过麻烦，现下人也到了，那烟丸如何她不想再管。
她更想知道元芜要做什么。
“使不得使不得，馆内皆是珍贵典籍，万不可在此燃烟！”
元芜手忙脚乱的跑过去，身形异常灵巧。
他追逐着去踩那枚烟丸，试图以此使它熄灭。
媱嫦倚着门框站着，抱着双臂一言不发的望着元芜。
这身法，的确很不错。
她站直了身体，盯着元芜还在踩烟丸的背影，走出这间退室。
“把馆内这五人带回到绣止府，”媱嫦说着，四下一瞧，没见到郑子石，她疑惑，“郑校尉呢？”
“郑校尉在门外驻守，说是大人的命令。”
媱嫦甚是满意，微微颔首道：“你们留下一半人，听候郑校尉差遣。”
“喏！”
齐刷刷的应答声，这份气势让媱嫦很是满意。
她瞥了眼仍旧没能灭掉烟丸的元芜，朝一个士兵扬了扬下巴。
那士兵立即解下了腰间的水囊，去到元芜身旁推开他，用水浇灭了烟丸。
黄烟被北风吹散，元芜长长的舒了口气，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举止有多无礼，他赶忙回身要谢罪。
只是手还没抬起来，就被两个士兵架住了。
他满面惊疑：“大人这是何意？”完全没听到媱嫦方才说了什么的模样。
媱嫦没再看他，负手走出弘文馆大门，对执剑驻守在大门外的郑子石说道：“你带人把他们退室内的书册尽数翻一遍。”
郑子石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眸光坚毅点着头：“大人放心，卑职必不辱使命！”
那些猫尸嘴里残留的纸片，总该是有痕迹在的。
媱嫦点了点头，等着押送那五人的骁骑卫一起出来才上了马，亲自走在队伍旁边押送他们回府。
已临近巳时五刻，街上的人愈发多了，来往间个个脸上洋溢着过节的喜庆。
“大昭庆，圣人安，宫锦载路米盈仓……”
追逐的孩童唱着应景的歌谣，暗处的汹涌碍不到百姓过节的欢喜。
媱嫦带着元芜等人招摇过市，有人瞧见了便远远躲开，连多看一眼都不敢。
在今日缉拿犯人，想来是犯了了不得的大案，那些人身上又穿着官服，哪怕是在东城，也无人想要管这样的事情。
一路风平浪静的回到绣止府，所用不过半柱香的时候。
媱嫦在府门前下马，轻拍了一下黑马的脖子，它歪着头瞧了瞧媱嫦，然后便自己踱着步子往后院马厩去了。
想来牵马的守门吏愣了片刻，把抬起的手放下了。
这马，比有些人还听话得多。
媱嫦问他：“司丞呢？”
“回大人，司丞半刻前刚刚回府，现下或许在大殿之内。”他倒是没白白迎上来。
媱嫦轻应了一声，对那几个羁押元芜等人的骁骑卫道：“分开关到戒律房，我待会儿便到。”
“喏。”
大殿依旧静谧，程聿正在煮茶。
媱嫦走到他面前，拱手行礼：“司丞。”
“坐。”程聿把一盏茶推到自己对面。
媱嫦坐下来，喝了口茶之后才说：“弘文馆的校书郎有些古怪，力气甚大且身形灵巧，不过他今晨去到弘文馆后便没再出去过，与他一起的还有四个掌固。”
“这些话自不必信。”程聿往红泥炉里丢了块香饵，淡淡的香气缓缓弥漫开来，“弘文馆校书郎……是张谦还是元芜？”
他记得京安城中每一个官员的名字，哪怕是成百上千的九品小官，他亦牢记于心。
媱嫦望着他的眼中多了抹钦佩：“元芜。”
“嗯。”程聿颔首，转而道，“我已着人去查今日进入宁府的人员名录，来往之人亦会有些痕迹，总归是会有些线索的。”
“好。”媱嫦点了点头，问他，“宋秋查得如何了？”
“还未来回话。”
“我去殓房找她。”
媱嫦说着便站了起来。
程聿忽然喊住了她：“坐下。”
“嗯？”
媱嫦停下脚步，疑惑的看着他。
程聿给她填满茶：“你的心太乱，静一静再去。”
媱嫦抿紧嘴唇。
片刻后，她说：“现在，我比你更急。”
程聿把茶盏又朝她的方向推了推：“查案不比打仗。你的一腔孤勇在疆场上可使你所向披靡，但现在，坐下来，陪我喝盏茶。”
媱嫦微蹙着眉头，到底还是坐了下来。
她双手握着茶盏，茶很烫，她却没松开手。
程聿呷了口茶，看向她说道：“我知你心中苦痛，但现在不是时候。”
“我知道。”媱嫦垂着眼睛，甚是平静的模样。
程聿又道：“等等吧。”
“等什么？”媱嫦皱起了眉头。
程聿的视线挪向殿门，缓声道：“你回来得这般快，方才没使郑子石去唤人到弘文馆缉拿元芜吧？”
“是。”媱嫦坦然应下，“我使了烟丸。”
程聿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仍旧看着殿外。
一盏茶的工夫很快过去，媱嫦正想起身离去，殿外便传来了些许嘈杂声。
她拧起眉头，手已搭在障刀上。
“莫要动刀。”程聿缓声说道，“到底还要顾忌明德坊的颜面。”
媱嫦松开了手，却也站起身来。
看着在殿外与骁骑卫推搡的宦官，媱嫦拿起长弓，一支羽箭搭在弓弦上，长弓弯成满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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