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
一根签轻巧地从签筒里跳了出来,落在地上。
果不其然。
那头牛没有说谎,确实和普通的签不太一样,太不一样了。
因为就在一树低头拿起那根签,还未来得及读签文的时候,周遭的光影发生了某种奇妙的变换,抬头便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在一间和室之内。
……
一树跪坐在蒲团上,正对着落地窗外,草坪之上,缓缓沉入院墙的落日。
这是一间客厅,茶几上放着两杯余温不再的苦麦茶,两片茶叶卷成尖儿在浅褐色的茶水里沉沉浮浮。
从玄关处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接着听到来人脱去皮鞋、将其放在鞋架上,踩上一双拖鞋往客厅走来。
“沙啦啦。”
客厅的拉门被拉开,脚步声在门口停了片刻,然后继续走进屋内。
“在看什么?”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一树直觉上感觉出男人只是这么一问,其实并不关心回答是什么。
“夕阳。”
一树——或者说现在一树所看到的的视角的主人仍然跪坐在蒲团上,双眼看着外面的夕阳,并未对男人的归家有什么表示。
对语气敏感的人可以从说这四个字(ゆうかた,两人的所有对话都是以樱岛语进行的,下文不再说明)的语气中那微妙的日常感发觉出这个声音的主人跟身后的男人是一对夫妻,只不过一树有些惊讶于“她”的声音相比之下是如此年轻,是男人疲惫的嗓音让他像是个四十岁的中年人的缘故也说不定。
“你没接她?”身后传来什么东西被扔到沙发上的声音,想来应该是公文包。
“我跟老师说了今天会稍微晚点,麻烦她放学后照看一下那孩子。”
女人的用词有些奇怪,从对话上来看这说的应该是去学校接孩子的事情。可哪个母亲会用“那孩子”来称呼自己的孩子?
“怎么?”男人不知从哪里拿到一罐可乐或是啤酒,“啪嚓”一声拉开了拉环,随即涌上二氧化碳的声音。
“……”一树的视角仍看着院子外的天空,但他能感觉到,这个视角的主人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这幅景致之上了:“我们需要谈谈。”
“下次吧,我很累。”男人的拒绝迅疾而坚定得自然而然,身后又是掀起沙发垫子翻找的声音,跟着男人的一阵嘟哝:“遥控器哪去了?”
“我们越来越没有交谈的机会了。”女人说这话时并不带什么情绪,是很好地隐藏住了?还是根本就懒得带上那些虚假的语气?
“嗯?什么意思?”男人并不是很在意女人的话,他只是随口一问。
“以前我们会一起坐在狭小的房间里看电视,那时候的我们至少还会笑。”女人说的很慢,不是那种需要斟酌遣词造句的慢,而是悲哀的、缅怀的慢,就像出口的每一个字都被某种沉重的东西所浸染了一般。
“现在我们搬到了更大的房子,买了更大的电视,却再也不会一起看电视,一起笑了。”女人慢慢地吐出了她的后半句,不再是平静如一潭死水的情绪,而竟如杯中的茶叶,细微地晃动着,她想到了什么呢?
电视机“啪嗒”一声被打开,里面传来了综艺的声音,喧吵而热闹,热闹的跟这个家格格不入。
男人很明显没有仔细听女人的话:“哦……没办法,我很忙。”
他躺到了沙发上,调整了一下坐姿,缺了一根弹簧的沙发靠背被带着发出了海绵摩擦的声音,就像他不知说过多少次的这三个字一样,摩擦着自己每日每夜渺小的生活——
“我很忙”。
当然,他当然很忙。
忙得每天回来时都疲惫不堪,忙得有时甚至要在会社通宵加班,忙得每次热了好几次晚饭却还不见他的人影时,给他打电话,却都被转到语音信箱。
“是吗?”女人转过了头,一树也终于看到了男人的模样:那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微张着的嘴,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臂和乱糟糟的头发都有力地印证了“他很忙”这一事实,一如以往的每一个工作日和要加班的非工作日。
男人的西装领口被随意扯开,领带像一片受潮的长条形薯片一样软趴趴地从搭着的左手腋下垂到沙发上,西装外套在进门时的那个停顿中已被脱下,一半搁在茶几上,一半耷拉在地板上,男人也懒得捡。
“忙着去见她(彼女)?”女人说。
“你什么意思?”男人的声音瞬间就带上了几分本该被疲惫击倒的精神气:“你在怀疑我?”他的语气有些急切,盖过了电视里的综艺声。
“今天上午,那个女孩子找到这里来了。”女人不紧不慢地说:“你还没告诉她你已经成家了吧?还是跟她说现在已经离婚了?”
她的声音带上了点笑意,货真价实的:“我想起来了,她说你从来都没有说过这件事。真了不起啊,用甜言蜜语哄了那孩子不少次吧,可真辛苦你了,工作了一天之后还要花心思在这上面,今天也很努力了呢。”
她想起了十年前的自己,正是被他嘴里的甜言蜜语给拴得牢牢的,沉浸在他口中所描绘的那个幸福的未来,不惜跟父母决裂也要跟这个男人一起生活。
她并不后悔,因为她知道,那个时候的男人——或者说青年,是真的爱她爱得不能自拔,是真的对未来充满信心,他所说的甜言蜜语、未来愿景,都是发自那时候的他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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